〈三十九〉
胡涛彻夜难眠,辗转到天亮,才朦朦胧胧的睡着了,一觉醒来,红日当窗,天色已
近中午。他从床上坐起来,心里只是记挂着鲁霄。翻身下床,他却一眼看到若兰坐
在他对面的椅子里。
若兰看到他醒来,立即从椅子里站起身,陪笑着说:『你的早餐早就弄好了,豆浆
冷了,我才去热过,你就在卧室里吃吧。』
胡涛愕然的看着若兰。这是什麽花招?破天荒来的第一次,别是自己还在什麽恶梦
里没醒吧!他揉揉眼睛,摔摔头,若兰已拎着他的睡袍过来了:『披上睡袍吧!』
若兰的声音温柔而怯弱。『当心遭凉了。』
胡涛一把抓过睡袍,自己穿上,若兰已双手捧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、滚烫的豆浆。
胡涛啼笑皆非,心里在不耐烦的冒着火。心想,这是见了鬼的什麽花招呢?他已正
式提出离婚,她却扮演起古代的、被虐待的小媳妇了!他瞪了她一眼,没好气的说
:『我没漱口之前,从来不吃东西,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吗?』
『哦,哦,是的,是的。』若兰慌忙说,有点失措的把杯子放了下来,显然那杯子
烫了她的手,她把手指送到嘴边去吁着气,发现胡涛在瞪她,她就又立即把手放下
去,垂下眼睑,她像个不知所措的、卑躬屈膝的小妇人。
『若兰!』胡涛冷冷的说:『是谁....教你来这一套的?』
若兰吃了一惊,拾起眼睛来,她慌慌张张的看着胡涛,嗫嗫嚅嚅的说:『我....我
....我....』
『没有用的,若兰。』胡涛深深的望着她,默默的摇着头。『没有用的。我们之间
的问题,不是你帮我端豆浆拿衣服就可以解决了,我并没有要你做这些,我要一个
心灵的伴侣,不是要一个服侍我的女奴才!你也没有必要贬低你自己,来做这种工
作。你这样做,只是让我觉得可笑而已。』
若兰低下了头,她自言自语的说:『我....早....早知道没有用的。』她坐回椅子
上,一语不发。
胡涛也不理她,他迳自去浴室梳洗,换了衣服。然後,他发现若兰依然坐在椅子上
,头垂得低低的,肩膀轻轻耸动着,他仔细一看,原来她在那儿哭泣。他忽然心中
恻然,这女人,她再无知,她再愚昧,却跟了他二十几年啊!走过去,他把手放在
她的肩上:『别哭了!』他粗声说,却不自禁的带着抹歉意。『哭也不能解决问题
的!我们的事,好歹都要解决,反正不急,你可以冷静的思考几天!或者你会想清
楚!我....』他顿了顿,终於说:『我很抱歉,也很遗憾。』
若兰仍然低垂着头,泪珠一滴滴落在衣服上。
『当....当初,』她抽噎着说:『我不要从雪梨回来就好了!』
他一愣,是的,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!他低叹了一声,人生,谁能预卜未来呢?假
若每个人都能预卜未来,还会有错误发生吗?他转过身子,要走出房去,若兰又怯
怯的叫住了他:『老....老公,你....你的早餐!』
『我不想吃了!你叫张妈收掉吧!』
『老公,』若兰再说:『胡军在你书房里,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。』胡涛
回过头来,狐疑的望着若兰:『你对孩子们说了些什麽?』
『我?』若兰睁大眼睛,一股莫名其妙的样子,那脸上的表情倒是诚实的。『我能
对他们说什麽?现在,只有他们对我说话的份,哪有我对他们说话的份呢?』
这倒是真的,那麽,胡军找他,准是为了施齐。施齐,他叹口气,那孩子也够可怜
了。他下了楼,走进书房里,关上了房门。
胡军正靠在书桌上,呆呆的站着,他的眼光,直直的望着墙上那幅《海涛》。
听到父亲进来,他转头看了父亲一眼,然後,他愣愣的说:『我在想,鲁叔叔这幅
《海涛》,主要是想表达些什麽?』
『对我而言,』胡涛坦率的说:『它代表着爱情。』
『爱情?』胡军不解的凝视着那幅画。
『在没有遇到鲁霄以前,这十年来....』胡涛说:『我就像海滩上那段朽木,已经
枯了,腐烂了,再也没有生机了。然後,他来了,他像那朵玫瑰,以他的青春、生
命、和夺人的艳丽,来点缀这枯木,於是,枯木沾了玫瑰的光彩,重新显出它朴拙
自然的美丽。』
胡军惊愕的望着父亲,他从没有听过胡涛这样讲话,如此坦率,如此真诚。尤其,
他把自己当成了平辈,当成了知音